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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甜點】

在發生「那件事」之前,他其實常常吃到他親手做的點心。賭局輸的時候,除了問問題以外,偶爾他會興致高昂的拿出點心來。

「吃吧吃吧,你輸了!」他的表情每次都高興得像是惡作劇即將成功的樣子,讓他一邊心懷戒備一邊不甘願的履約。

但每一沾舌,都是甜到心坎裡的感覺,他也漸漸習慣了。習慣他就這樣笑,就像他的甜點一樣,甜得心尖都癢癢的,讓他很想很想嚐嚐看。

他好像也很喜歡觀察他的反應,臉上有點期待,又很自信,想必對自己做菜的手藝十分自豪。所以,明明吃到嘴裡是好,他總是控著一張臉,哼一聲說道:「還能吃啦。」想讓他自信的臉至少崩塌一角,但他總是瞇著眼嘿嘿嘿地笑。

這麼說來,他好像從沒跟他說過,他做的點心很好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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梵天輕巧地跨過結界,在樹上輕盈地跳躍,幾乎沒有任何聲響。月色很好,深藍色的樹影掩去他的身影,往阪守神社大殿前進。

正如預期的,一個披散著長長紅髮的身影等在那裡,端坐的身姿旁很罕見地有一盤點心和茶。他們相約的時間通常半夜三更,銀朱常常喃唸著吃東西會胖什麼的,所以鮮少在這個時候吃東西。

梵天停在離銀朱最近的枝枒,乖巧地坐下來,靜靜地看著銀朱。銀朱笑了一下,說:「要一起吃嗎?」

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!他腦中繼高興之後很及時地跳出這一句,隨即戒備的看向銀朱。

「我沒下毒啦,只是又失敗了,心情有點不好,才……

才和自己身材過不去,連帶害別人變胖,幸好他不是人,是妖。梵天想,又不小心想起來,銀朱現在這個樣子,其實也不算是人。

伸直雙腿滑下枝枒,落在乾乾灰色的土地,如貓一樣無聲。再翻過欄杆坐到與他隔一個甜點盤子的地方。

銀朱微轉身姿,正對梵天,說:「請。」

梵天對他突來的正式有點不知所措,伸手拿了盤中的點心。一入口,他就知道不是他做的。該說是甜度還是香料……總覺得哪裏不太一樣。這是他第一次察覺自己的舌頭這麼敏銳。而且他也覺得銀朱做的點心,味道比這個好。

他默默嚼嚼嚼,然後嚥下去,不經意問道,「這不是你做的啊?」然後看見銀朱難掩驚訝地睜大眼睛,眨眨,再眨眨。

「原來你分得出來啊?我都已經挑了極像的了。」

梵天突然有一種身為妖怪被鄙視的感覺,額上冒出了青筋,但看在銀朱近日來難得露出苦笑以外的笑容上,就不出言諷刺了。為了掩飾不爽,他拿起茶杯正要一口喝下時,銀朱卻出言擋了他:「等一下,那個茶杯我用過了!」

他瞄了一眼手中握著的容器,「你介意?」

……其實也……不會……吧,大概。」只是覺得有點彆扭。

「拘泥於這些小節,可做不成大事。」梵天嘖了聲。

銀朱只是稍微哀怨的撇他一眼,示意他這句話是畫蛇添足。

就這麼月色相映,二人獨坐,少見地沒有交談,他們以往的會面總是用對話填滿,有用的,無聊的,互相嘲諷或是鼓勵,似乎沒有這麼沉默過。

因為害怕對方想的和自己猜測的太不相同,才不停需要言語的互相刺探吧?梵天與銀朱不約而同的注意到這沉默。然後,又不約而同的作出一件事:找話頭。

「你的頭髮--」

「你的點心--」

很奇妙,這一夜,他們二人都不是很想談論正事。對上的視線又急急錯開,梵天凝視著廊外的一輪明月,不甚穩定的說著:「我的頭髮怎的?又礙著你了?」

「不是,只是突然發現,頭髮長得好長了啊。」還有,紮得好亂。

梵天沒甚麼表示地拉拉沒紮到的髮,不期然地就想到以前有個人幫他紮過。「幫我紮好吧?」

銀朱的爪子老是撓到梵天頭皮,他猜想這樣應該有點痛,但是那顆腦袋卻沒有提出甚麼抗議。他突然想起以前,這人就不太會對這種事情示弱。被森林中的妖怪欺負也是、被拔了翅膀也是、被牽連變成管理者也是,甚至是後來被自己兄弟仇視,他都沒有吭過一聲。

「會痛要說,這樣人家才知道要怎麼分寸。」

「沒事,不要擔心。」

他不知道梵天有沒有聽出甚麼來,兩個人好像都身處在這裡,但是又像是在別的空間。

不要擔心。聽到時瞬間心臟就熱了起來,溫度漫上鼻腔、眼眶。今天的銀朱不知道哪裡出毛病,特別容易感傷。

於是又沉默了下來。梵天在紮髮的微微搖晃中呆望著走廊盡頭。月光好,烏木的欄杆地板反映著一片幽幽的藍色。一點聲音也沒有,他突然心悸了一下,想做一些突兀的事打碎這種沉靜。

「銀朱。」

「哎?」

「以前阿,你做的那些點心……」他突然又羞赧了起來,「很好吃,謝謝你。」

銀朱愣了一下,下意識想回一些真難得阿下紅雨了這些話來調侃他,但是話到嘴邊又捨不得說出口了。

真難得阿,這樣的夜,這樣的他和梵天。真怕下一秒就被驚醒。

於是他回說,「原來你喜歡哪,每次都當懲罰讓你吃,幸好你都會好好吃掉,不是扔回我頭上,真是太好了。」又頓了一頓,躊躇著像在自言自語的說「在做著這些點心,分送給神社的大家之後,總是會多出一份。後來才發現是自己總不知不覺就惦下你的份量,想你來訪的時候讓你嚐嚐來著。」

他抽出自己備用的髮繩,櫻色的編飾繩紮在那頭金髮上並不凸顯,只是為這個太過銳利的少年形象添了一點柔和的感覺。

「好了。」

少年蒼白纖細的手指像是害怕一碰就散了似地輕輕摸了摸髮繩,接著站起身面著他,「謝謝你,銀朱」

這麼鄭重的謝,銀朱正坐著雙手放膝也行了一個禮,「不客氣,我也謝謝你。」

這樣一個夜晚,真像在作夢。像是為了贖回過往的時光,或是將那些以前沒有清算的一次告別。

遠遠的傳來巫女的腳步聲,像是清醒的晨鐘。銀朱和梵天只一眼的交流就默契地解散。

「銀朱大人,這麼晚不睡覺在做甚麼。」值夜的巫女端著一盞小燈走過來問道。

「賞月啊。」銀朱端著杯盤起身,向巫女笑道「今天的月色很好呢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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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乙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